原平有个骂人话叫“八成”,他却叫“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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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平有个骂人话叫“八成”,他却叫“七成”

发布时间:2020-07-29 05:14:55

特约作者:邢雷声

七成的身世

七成叔生于1921年,和我父称兄道弟,是我的父辈。七成家祖上虽殷实,但到了他的父辈就开始败落,尤其是子嗣不振成了他爷爷的一块心病。他爷爷为之着急,每天深夜拜北斗求子孙。虔诚所至,感动上苍,儿媳怀孕,足月分娩。但婴儿生的怪异,七分像人,三分不像人。手不分指,两只脚一只像骡蹄,一只像个胡萝卜,不过生殖器上乘,大几大蛋,是个男婴。他爷爷虽觉得美中不足,但也心满意足。一有遮百丑嘛,奇人也许有大福。孙子七成像人,干脆叫破算啦,于是就起名为“七成”。凭着家资的厚沉,老爷子还给七成定了个娃娃亲。诸事安顿妥贴后不久,老爷子也就安然驾鹤西去了。

盛久必衰这也许是个定律。七成家的光景到其父辈就开始彻底衰败,其父纨绔成性,染上毒瘾,挥霍无度,靠典房卖地过日子。其母因其父不成器,儿子不成人,心上熬煎,郁怨成疴,一命呜呼。此时,家里的光景过得已是家徒四壁,随后没几年,七成的父亲也着急忙慌,一命西归。可怜天生肢残,还未成年的七成成了伶仃孤儿,日子过得十分恓惶。

“天无绝人之路”。七成曾在我们下庄有一个奶大大,他奶大大看到未成年的七成活得可怜,便收留了七成。兴许是至此交上好运,共产党领导穷人闹翻身,搞土改,七成家虽祖上老财,但土改时已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是实实在在的贫农。他在我们下庄分了地,分了房,成了家。本人也积极上进,虽未加入党团组织,也算积极分子。

七成艳福不浅,他爷爷给他订的娃娃亲媳妇,长的高高挂挂,生的白白净净,很是袭人。七成叔七分像人,三分怪异,和媳妇实在不般配,但那时没有婚姻法,人们的婚姻还是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定。七成媳妇对婚姻虽不满意,但三媒六聘的婚约已经绑定,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怜那如花似玉的好媳妇含着眼泪嫁给了丑姿八怪的七成。成亲后,媳妇和七成虽不是卿卿我我,恩恩爱爱,但也从未吵吵嚷嚷,打打闹闹。曾有几个喜欢沾花惹草的浪荡公子对七成媳妇挑逗、纠缠,但她坚守妇道,贞操不乱,从未听说过有红杏出墙的绯闻。也许是和七成性福,不几年就相继生了两个男孩。眉眼没走样,像七成,一高一低的两只眼睛十分逗人。七成给儿子的名字也起得绝,大儿子叫大媚,小儿子叫小媚,人不负名,媚态可掬。不过手脚不像七成,已经进化,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七成婶的父亲曾在七成家扛过长工,打过短工,凭着吃苦耐劳,省吃俭用,在土改前置了些田产。但时运乖戾,土改中辛辛苦苦捞了个富农成分。虽没有挨批被斗,家破人亡,但也得仗义疏财,浮产尽散。那年头,贫下中农穷得有理,昂首挺胸,神气十足;地主富农富的理亏,低头弯腰,夹着尾巴做人。七成婶下嫁七成虽系婚约捆绑,但“贫农”这块响当当的牌子也是个诱因。七成婶虽沉默寡言,性格内向,但家务农活样样精通,撑着家里的一大半天。

难忘的五八年

七成虽肢残体弱,但心眼活泛,能窥透红尘。五八年,三面红旗哗啦啦地飘扬,年轻气盛的共和国跑步进入了共产主义。人民山呼海啸,神州红旗招展,吹牛相互攀比,卫星飞的满天。大炼钢铁,深翻土地,筑坝堵河,劈山造田。人民公社的“公共食堂”更是一朵奇葩,乐坏了公社社员。“公共食堂”开张那天短不了敲锣打鼓庆贺。七成叔待见红火,早已是锣鼓队的主力队员。他打马锣打得精彩,打到兴致时,双眼眯缝,额头一挺,一高一低的两道浓眉随着鼓点的节拍一抖一颤,很是逗人。围观的人们也往往助兴力挺,齐声喝采:“打马锣的好!”那天七成婶也在场,七成叔更是卖力,算是出尽了风头。

食堂开张的头一顿饭是红油大炸糕、猪肉炖粉条,海吃海喝紧肚饱。七成婶食量大,巴掌大的油糕吃了15个。没想到喉咙能咽下,胃里受不了。一下午肚子疼得要命,尽管七成叔东奔西跑急得团团转,人们也忙忙乱乱抢救,但缺医少药,忙也徒劳。欢旦旦的七成婶就这样被那油炸糕、炖粉条硬生生地撑死了。那时大媚刚满十岁,小媚不足六岁,都还少不更事。可怜七成叔凭着那副手脚,带着大媚、小媚,既当爹,又当娘,辛苦可想而知。

公共食堂大吃大喝没多久就开始饿肚子,按人定量吃份饭。到最后那段苟延残喘的日子,每个人的定量是五两六钱四。早、午每顿是一个二两五的玉米面窝头,晚上是六钱四的小米稀粥。由于食堂管理人员的克扣,窝头顶多二两出头,稀粥的米粒清晰可数。人们饿得受不了,就把给猪分的谷质磨成粉,按照个人的食量送交食堂的工作人员,和定量玉米面掺和捏成饼。此饼由于质量差,粘性小,吃时得双手捧着,吃到嘴里满嘴乱跑,实难下咽,人们为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尊称“进口酥”。小媚人虽小,食量不小,喉咙也大,他能咽下,却便不下。每天大便得七成叔给他从肛门里往外掏。两人的合作也算协调:小媚撅腚劲努,努的脸红脖子粗;七成谨慎慢抠,抠的两眼昏花。待到爆泻时,只听到噗的一声,屎渣喷溅,七成满脸屎渣,呛的挤眉弄眼。小媚却觉得肠胃通畅,舒眉展眼出了口气。到此时,两人的通力协作才算告一段落。

每天这么折腾,父子俩确实受不了,便不下的元凶就是那噎人的“进口酥”。食堂管理人员吃的那暄腾腾的玉茭面窝窝确实让人眼馋,得想办法吃一吃那黄黄的玉茭窝窝。饥馋难耐,盗心萌生。晚上打稀粥时,七成就开始踩点,发现有一笼屉窝头就放在灶台上。当时七成叔就住在食堂大院的两间烂南房,正房的主人因成份高,被逐出大院,现在住着食堂的管理人员,西房是大上房,很宽敞,做了公共食堂的大伙房。七成叔是食堂大院唯一的住户,地形熟悉,踩点也精细,地利占绝,至于人和嘛,偷事无需人知道,和与不和无所谓,他已做好了行窃的思想准备,只待那万籁俱寂,黑沉沉的天时了。

食堂行窃

那天晚上,待到大媚、小媚睡熟后,七成叔就准备启程。为了走路没有声音,他把那双几次钉掌,反复缝补,但还是展翅欲飞的高腰胶鞋脱在一边,用裹脚布把那双似蹄像萝卜的奇脚厚厚地、紧紧地裹了个结实,趁着沉沉的夜色向食堂摸揣。此时食堂的管理人员已经吃饱喝足,鼾声如雷进入了梦乡,只有天上那从云缝里遛出来的几颗星星眨着诡异的眼睛。七成叔地形熟,踩点也细,没有多大工夫就摸到了那放窝头的笼屉。他贪婪地把那暄腾腾的窝头装了一兜兜。此时七成叔既有庆幸的喜悦,也有做贼的心虚,心跳也在加速。他反复警告自己:赶快离开这事非之地。由于走的慌张,裹脚布让灶旁的火钩死死地钩住,重重地摔了一跤。窝头抛了一地不说,还带动了一些锅碗瓢盆,弄出了很大的响动。夜阑人静,绣花针落地都能弄出声响,更何况锅碗瓢盆的碰撞。巨大的声响惊醒了酣睡中的看守人员,保甲和保乙掐亮手电筒急忙向食堂奔来。进食堂一看,七成摔在地上,正在艰难地爬起,窝头抛了一地,还有一个装着窝头的布兜兜。七成行窃可谓是人赃俱获。保甲、保乙气冲斗牛,保甲揪起颤抖的七成重重地赏了两个耳光,保乙亮着手电筒喝令七成把窝头捡放到笼屉里。可怜七成虽嘴角淌血也顾不上擦,战战兢兢把那些抛在地上的、布兜里剩下的窝头,一并捡放到笼屉里后,像一根木头杵在那儿。保甲开始训话:“你这个拐骡,今天吃了豹子胆,敢在你太岁爷爷头上动土,今晚饶你不死,明天让咱们队长疗治你,有你的好果子吃。滚!”七成傻愣愣地木在那儿。保乙上前抓住七成的胸脯厉声喝道:“你不滚还想咋?还想要两个逼兜?!”说着就摆好了赏逼兜的架势。七成如梦初醒,急忙说:“我滚,我滚……”边说边一拐一颤,走出食堂,向自己的南房滚去。

七成上吊

回到自己屋里坐定好一会儿,保甲的训话还在他的脑子里山响:“明天让咱们队长疗治你,有你的好果子吃……”队长是个穷汉阎王,他的威严七成早有领教,他只要扳起那黑面孔,瞪着那黄眼珠就能吓得人尿裤子,况且前不久,自己还和队长有过过结。

大炼钢铁那阵子,这个黑脸汉还没当上队长,是一个入党积极分子。当时人们拥护钢铁元帅升帐,向国家上交废铜烂铁,大队也组织专业队伍进行宣传、收缴。这个黑脸汉不知在甚时候注意到七成婶带着一副银镯子,一天中午窜进七成家,动员七成婶上交镯子,七成婶说镯子是银子做的,非铜非铁。黑脸汉说银子更好,他想看一看,说着就拉着七成婶的手,又揣又摸,又搂又抱,耍起流氓。七成婶死命挣扎,但黑脸汉色胆包天,力气蛮大,实难挣脱。正在难分难解之际,七成叔回来撞上,他看到黑脸汉对自己的妻子施暴,气得那高低眉毛一抖一颤,怒不可遏,拿了张铁铲向黑脸汉劈去。黑脸汉看见苗头不对,拔腿就跑。

那一阵七成当了一回男子汉、大丈夫。七成婶也依偎在他怀里温馨了一番。家丑不可外扬。此龌龊事七成俩口从未向外人提起,但黑脸汉嫉恨在心,说七成婶是富农小姐,七成的阶级立场有问题。从此七成这个贫农也有了瑕疵,走了背运,黑脸汉也经常找七成的麻烦。现在黑脸汉已经入了党,并且当上了队长,威风八面,更是厉害。七成今晚食堂行窃,人赃俱获,此等丑事若是让队长知道,那就更没法活了。七成越想越怕,拿定了死的主意。

七成点着灯,看着那两个熟睡的儿子,摸了摸他俩那骨瘦如柴的身子骨,含着眼泪说:“你爹没本事,不能给你们吃黄窝窝,今天又闯了大祸,生不如死。你们兄弟俩要挺着,要活出个人样,要相互照应……”生死之别,剜肺掏心。尽管七成叔对两个儿子依依不舍,但生不如死,不如求死。能拿定死的主意也不愧为堂堂男子。七成找了根绳子,搬了个凳子,在房梁上拴了个套子,把自己的脖颈套在套子里,双腿一蹬,凳子倒地,晃晃悠悠上了吊。

凳子倒地,弄出声响,惊醒了大媚。大媚虽睡眼惺忪,也隐隐约约看到父亲吊在房梁上。惊魂醒梦,大媚急忙起炕,站在凳子上托父亲。怎奈力气不济,几次努力也未能成功,情急之下高呼:“爸爸上吊啦!快来救人!”大媚的惊呼撕裂了夜的沉寂,也惊动了那保甲和保乙。

因祸得福

保甲和保乙还没睡稳,又传来大媚凄厉的呐喊。保乙不耐烦地说:“拐骡这父子们,深更半夜,这是嚎丧啥,不让人消停。”保甲拿上手电筒一跃坐起来说:“不好,要出人命。”保甲急忙下地穿鞋开门,掐亮电棒朝七成的南房急奔,保乙紧随其后。开门进屋见七成在房梁上直挺挺地吊着,已经是苟延残喘,上气不接下气。保乙个头高,力气也大,动作也麻利,轻而易举地把七成从绳套上摘了下来,像卧小孩一样把七成安卧在炕上。此时七成已经昏迷不醒,口吐白沫,出的口幽幽气。保甲当过兵,懂些急救常识,急忙上炕又是掐鼻尖,又是做人工呼吸,忙乱了好一阵。随着大媚、小媚一声接一声的哭喊,七成奇迹般地缓过神来,鼻翼一眨一眨,眉毛一抖一颤,一高一低的两只眼睛也慢慢地睁开。大媚、小媚露出了笑脸,保甲、保乙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七成有气无力地说:“你们救我也没用,我还得死。”保甲说:“你这个拐骡,你死了这两个孩子咋活?”七成说:“不能管他们了,明天队长要是知道我到食堂偷窝窝,那还能轻饶了我,那才叫生不如死。我求你们行行好,让我死了算了。至于这两个孩子,生死由命吧,我不忍心看着他们活活饿死。”七成说罢坐了起来。大媚小媚围坐在七成身边苦苦哀求:“爸爸,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们咋活呀,保甲叔,你们是我爸爸的救命恩人,你们得拦着他,我不想让爸爸死!你们得拦着爸爸,不要叫爸爸死,保甲叔,求求你……”屋里哭声一片,场面凄惨恓惶,让人潸然泪下。大媚、小媚惶恐不安的哀求让那五大三粗的保甲和保乙也萌生了菩萨心肠。保甲抹了一把眼泪说:“你偷窝窝我俩不说队长咋能知道。那阵子是我唬你,你咋就那么认真,给咱回来上了吊,吓人捣怪。你看把两个娃娃吓成个甚?”说罢七成,保甲又拉着大媚、小媚的手说:“你们不要怕,你保甲叔不让你爸爸死。今晚还给你兄弟俩一人一个黄窝头。”保乙摸了把眼泪说:“我去拿!”说着返身就走。七成说:“队长明天查窝窝你咋办?”保甲说:“这个不用你操心,你老弟自有办法。救人要救到底,我只要能混这个差,从今以后每天给你们两个窝窝。”话音刚落,保乙拿来三个窝窝,分别给了大媚、小媚、七成。七成说:“我就不用啦,给他们俩我就道万福啦。”保甲说:“今天赏你一个记心窝窝,明天就没你的了。今天吃上这个记心窝窝,再也不能寻死觅活。再要这样,我赏你个巴掌!”保甲的话既风趣,又幽默,屋里的哭声换成了笑声。尽管那笑脸上还挂着泪珠,笑声也有点苦涩,但笑声总比那哭声悦耳些。

继后的日子里,每天晚上食堂关门后,保甲或是保乙都会偷偷地送来两个黄黄的窝窝,七成叔的两个儿子也就有两个窝窝吃,真可谓是因祸得福,歪打正着。

公共食堂作孽没多久就寿终正寝啦。社员们的口粮分到了各家各户,虽然不足半饱,但是,凭着老百姓的聪明智慧,粗粮细作,掺糠插菜,虽然谈不上营养的科学搭配,但也能弄个肚儿圆,痛痛快快打个饱嗝。

世上这事情说不来。想当年好的不得了的“人民公社”,在改革开放后也淡出了行政体制,变成了乡、镇人民政府。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地里的庄稼也疯长,产量打着滚地增,农民们又出现了卖粮难的愁肠事。不过再愁肠也没有那饿肚子怕。七成叔也赶上了好时代,再不用为那玉茭窝窝上吊了。大媚、小媚都已长大成人,一个农民,一个工人,自食其力,光荣,伟大,总算活出个人样。七成也成了老太爷,很会享福,顿顿吃白面大米,隔三差五还炖些荤气,喝点烧酒,真可谓是神仙过的日子。虽然大媚、小媚兄弟俩合抱一个千斤,但孙女长得如花似玉,很是媚人。七成叔主意正,让孙女叫大媚爹,叫小媚爸,还要孙女招个倒插门女婿。孙女也挺孝顺,很是懂话,招夫入赘。小俩口郎才女貌,卿卿我我,夫唱妇随,小光景过得挺好。现在七成叔已有一男一女两个重孙,眉眼周周正正,手脚利利爽爽,煞是可人。七成叔可以骄傲地告慰他那长眠地下的爷爷了:香火得以延续,日子已达小康,还是活着好!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邢雷声,笔名邢荄,农民,曾著有《草根追梦》、《神山人文山水》等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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