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打击 刘守英教授开讲:瘟疫与人类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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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疫打击 刘守英教授开讲:瘟疫与人类发展

发布时间:2020-12-19 22:35:45

刘守英,中国人民大学党委书记、经济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研究领域:土地制度与发展、制造业转型与升级、城乡互动

讲座记录

同学们好,今天我们有一节特别的课,这是特别的,因为你不能在教室里听我说。第二个特别之处是,这次的主题与新冠肺炎疫情密切相关。我们讨论瘟疫和人类发展的关系。

我们人类以智慧跨越了马尔萨斯陷阱,通过技术进步和制度改革推进了现代化进程,改善了人类福祉,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伟大胜利。只有瘟疫让万物之灵感到恐惧、恐慌、无能为力,甚至犯下大错。

面对一次又一次的瘟疫,我们甚至想不通它从哪里来,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如此肆无忌惮!问题不止于此。它一离开,人类的一切都回到了过去。所以过了几年,又来了,人类又犯了过去的错误。

根本原因在哪里?源于人类对瘟疫的傲慢和无知。

我们也为这场瘟疫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所以我呼吁我们的人民从现在开始放下身体,客观理性地思考瘟疫与我们的关系,它对我们的影响,真正把瘟疫纳入政治、经济和社会的考量。在此基础上,我们将找到应对瘟疫的方法,探索人类的未来。

正视瘟疫,它是对人类最大的外源性影响

在描述中国的时候,我们有一个高频词叫做“国家富强有多难”。多难的一个主要表现就是多疫。算上学者编的《中国灾害编年史》,最震撼最频繁的一个词就是“疫情”!在历史学家津津乐道的康干盛世,133年有49个重大传染病流行年,波及70多个县市,达到“人死几次半”规模的“疫情”发生120次。山东省在鼠疫流行省份中排名第一。湖北是我国新冠肺炎肺炎疫情的发源地,是历史上第三个最麻烦的地方。

我在省事的时候,亲眼目睹了湖北洪湖的血吸虫病,给每一个农民都造成了极大的痛苦。这场瘟疫导致中国1000多万人感染了血吸虫病。为此毛主席专门写了《送瘟神》,感叹“青山绿水多,华佗无奈!”

1988年,我在上海读书的时候,染上了甲型肝炎,导致30多万人患病,诱因就是我们瞎吃。我们吃了什么?毛蚶。

2003年非典我一直在北京工作。我第一次目睹了病毒的国际化,8个月就确诊了8000多人。

这次SARS-CoV-2在中国人最温暖的春节袭击了我的家乡湖北,传染性很强,传播范围很广,威胁到人们的生命。

从历史上看整个世界,人类无论是什么种族,无论贫富,都对瘟疫肆虐!

14世纪,一只黑老鼠登上了一艘从亚洲开往欧洲的货船。“黑死病”席卷欧洲,夺去了全世界2500万人的生命,深刻地改变了人类历史。在笛福的笔下,1665年伦敦的大瘟疫“卷走了10万人的生命”。1918年至1920年的世界流感大流行造成5000万至1亿人死亡。

由此可见,瘟疫总是来去无踪。鼠疫是人类最大的外源性休克。瘟疫暴露了人类。每一场大瘟疫都是全球性的。

面对灾难,让我们看得更远、更深、更远

瘟疫不仅不断威胁人类,而且伴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在我们的祖先完成进化之前,其他动物被食物链中的其他动物吃掉了。正是在这种相互喂食中,人类实际上感染了所有的寄生虫。

当我们的祖先利用语言、房屋、服饰的文明进化将习惯性行为转化为智能性行为时,人类就以WINNER的姿态采取了超越其他动物的立场。但元初,原本的生物平衡开始面临新的失衡。人类增加食物供应的方式(除草、改良土壤等。)导致了生物多样性的减少,区域内的动植物变得单一,导致食物链的缩短。人类只能以激进的方式重塑自然,进而导致生态平衡的破坏。我们依靠增加驯养和种植的动物和植物的数量来确保更多更好的食物,但这为寄生虫创造了一个潜在的更集中的食物来源。与驯养的动物亲近,会滋生从动物传染给人类的传染病。灌溉农业提高了农业产量,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重建了有利于病原物种传播的环境。

随着人口的增长、贸易的扩大和集中度的提高,人类进入了一个大规模、有组织、人口密集的城市社会。正是人类宿主在大都市的不断聚集,才能让传染链不间断,让传染病长久存活。城市环境也使病毒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易感的新宿主,频繁的交流使疾病不间断地在人与人之间传播,从而传染病成为在城市文明社会中滋生和传播的一种“文明病”。一旦它们真正行动起来,成为气候,亚欧不同文明就会形成不同的疾病模式,不同文明就会形成不同的“文明病”,它们独特的疾病模式会塑造不同的文明特征。

在中东,巴比伦、埃及、波斯的统治者在士兵与蛮族的战争和边境蛮族的反复入侵中确立了自己的统治。帝国越大,组织越好,运作越接近农业发展的自然极限。当帝国的边界被推到草原或沙漠时,原有的耕作方式无法保证足够的收成来承担帝国扩张的成本。疾病是政治和经济之间的平衡器,在降低人口密度和改变军事进程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幸运的是,传染病的威胁还不够严重,不够频繁,不足以导致文明社会的崩溃。

在中国,黄河流域的农业活动突破了半干黄土地的地理界限,主要农作物由谷子变为水稻。水利工程体系的建成,增强了对传染病的适应能力,支撑了统一中国的形成和帝国的和平,减少了长期战争对农民社会的蹂躏,成功地在粮食生产者和他们的寄生统治者之间形成了可持续稳定的巨型寄生平衡。然而,由于南北病分割线的存在,北方文明的乡村和城市生活受到阻碍,无法顺利、成功地扩展到中国文化摇篮的南方。

在印度,虽然恒河流域有一个强大而辽阔的王国,但难以忍受的湿热气候和沉重的传染病负担消耗了农民的精力和体力,削弱了他们为国王、地主、军队和官僚生产过剩粮食的能力,导致恒河地区的政治文化结构不稳定,从未巩固成长期的统一。平均生产力和农民最低生活需求之间的平衡非常小,导致次大陆的总体贫困。疾病的蹂躏也形成了以种姓制度、本土主义、佛教和印度教为特征的印度文明。

在地中海,文明靠产品交换支撑,组织“蛮族”社会提供粮食等关键商品。农民不必支持帝国官僚和军队,也不必在社会各阶层的广泛参与下开放地中海贸易。地中海沿岸提供了有利于人口繁衍的疾病较少的环境,城市中心形成,孕育了希腊文明,希腊文明通过自由人之间的买卖关系在经济上联系起来,通过自由交流在政治上维持。而大城市的形成却成为加剧疾病流行的基地,大大缩短了人们的寿命。希波克拉底记录了古希腊的各种传染病。瘟疫加剧了雅典帝国的崩溃。

到公元初,四个不同的文明形成了四个疾病圈。随着文明之间的交流,各个疾病圈的传染病已经超越了其固有的界限,传染链延伸到了人口密集的新地点,造成了对以前没有患病经历或免疫力的人的致命掠夺。

东地中海与印度、中国之间的贸易正常化,商队频繁在陆地上穿越中亚的绿洲和沙漠,商船在印度洋及其邻近海域自由航行。但商品的交换也意味着传染病的交换,易感人群中陌生疾病的传播机会增加,导致文明疾病的传播。瘟疫从印度东北部或中非发源地入侵地中海,罗马世界遭受了严重的瘟疫灾难。瘟疫伴随着战争、迁徙、逃亡,导致了西罗马帝国的灭亡。

横跨亚洲的陆上商队活动活跃,以成吉思汗建立的蒙古帝国为巅峰,疆域覆盖中国和俄罗斯大部分地区,甚至中亚、伊朗和伊拉克。蒙古帝国的扩张加剧了瘟疫的全球化。蒙古统治下的亚欧大陆交流广泛。很多人的长途旅行已经跨越了文化或者疫病的原有边界,也有人在原有路线之外开辟了更远的北商路。

蒙古战争帮助鼠疫耶尔森氏菌从位于喜马拉雅山麓的早期疫源地传播到亚洲北部和欧洲的广阔草原。蒙古骑兵的快速机动,意味着鼠疫有机会扩大其活动领域,感染老鼠和跳蚤,偶尔还会带上装满谷物的鞍囊等掠夺品。河流和类似的地理障碍不再是疾病传播的难点。

黑鼠传播到欧洲大陆,导致该大陆所有国家遭受重大瘟疫,四分之一的人口丧生。面对紧张局势和随之而来的危机,欧洲人的日常规范和习俗崩溃了,宗教仪式和管理措施固有的无能和无助完全显现出来。整个社会弥漫着一片焦虑的阴云,质疑上帝的正义。在基督教欧洲,反神权变得更加开放和广泛,这构成了马丁·路德后期成功的要素之一。市政府对恶性疾病反应迅速,其活力推动了欧洲城邦的黄金时代,推动了欧洲市场经济的跨区域发展,发展了更世俗的思维取向和生活方式。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价值的变化永远不能只靠瘟疫。然而,瘟疫的流行和城市当局处理瘟疫的成功方式在欧洲意识形态划时代的转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欧洲已经成为新旧世界扩张的中心。伦敦甚至英格兰中部都发展出新的工商业模式,广泛使用机械动力机器,被称为“工业革命”。人口和疾病史在英国工业革命中有着特殊的地位。英国城市人口的增长要求增加国内粮食产量。为了满足这一需求,在休耕期种植芜菁和紫苜蓿等集约作物,不仅使农业产量增加了近三分之一,还增加了牲畜数量,以阻断在北欧已经存在了几个世纪的疟疾。更多的牲畜为人们的饮食和应对各种传染病的能力提供更多的蛋白质。"圈地运动"使牧民能够在有围栏的私人牧场饲养牛羊,这减少了传染病的传播,并为提高牛群的健康水平创造了条件。流行病的减少带来了农业生产效率的显著提高,更少的农民可以养活更多的城市人口,这为18世纪末英国显著的城市化创造了条件。因为玛丽·蒙塔古刚刚步入社会的漂亮脸蛋被天花弄得伤痕累累,而欧洲统治家族两次因天花而死亡,严重影响了英国的政治生活,使得英伦三岛的统治阶级对天花的危险高度警惕。英国是18世纪第一个接种天花疫苗的国家,大大降低了人口死亡率。英国控制天花的努力在18世纪获得了欧洲乃至世界历史上决定性因素之一的地位,因为大英帝国的崛起和1763年后法国暂时从海外撤退被历史学家称为美洲、非洲、亚洲和欧洲历史上的关键转折点。

无数生命的人类获得的抗疫经验

总结人类和瘟疫的历史,人类在一次又一次面对瘟疫的过程中积累的经验甚至教训是非常宝贵的,是我们下次面对瘟疫时最重要的财富。人类在抗疫中形成的措施,可以帮助我们少犯错误,减少生命损失。

第一,及时有效的隔离。当一场新的瘟疫来临时,由于我们无法迅速发现是什么,也没有有效的方法来应对,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隔离并采取一切措施阻断传染源。古今中外也不例外。需要提醒的是,隔离措施不是简单粗暴的,必须是系统的、细致的、强制性的。以1665年伦敦大瘟疫期间采取的行政措施为例,规定检查人员应品德良好,上岗时宣誓,对房屋和病人有透彻的了解;白天晚上每家两个看更;搜索者诚实守信,发誓严格履行搜索职责,正确报告;医生负责划线;一旦有人生病,两小时内通知卫生检查员;一旦发现有人患了鼠疫,当晚就与屋外隔离;埋葬死者的时间应在合适的时间,邻居或朋友不宜陪伴;传染病织物不得流通和使用;保持街道清洁等等。

第二,现代医学的胜利。早期人类依靠两种方式来应对瘟疫。第一种是靠信仰,西方是信上帝,东方是信佛教,甚至是神秘主义。这些信念实际上对减少人们的恐惧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第二,依靠传统医学。直到最近,医学理论还是粗糙武断的经验主义,以一些名著的教条作为标准。在欧洲,对新疗法的相对开放已经成为医学专业最重要的素质,其技术和知识是从经验中积累和完善的。以医学院和医疗机构为中心的专业机构决定更系统地应对新疾病。医院为医生提供了反复观察疾病及其变化过程的机会,有效的治疗方案可以在下一个病人身上尝试。欧洲用了将近一个世纪才对医学上的鼠疫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直到1850年,医疗技术和医疗机构对人类的生存和人口增长产生了大规模的影响。

第三,公共卫生体制改革。19世纪霍乱恐慌的反复爆发,直接推动了保障城市卫生和公共卫生的立法实践。从战场上发现,发病率与士兵的饮用水、公共厕所设施和卫生环境高度相关。对古代教区记载的研究表明,小规模流行性疾病与他们取水的废弃水井有关,农村地区鼠疫的发生与取水和粪便处理方式有关。英国工业革命后,城市疾病和废物进入河流造成的污染,拥挤的房屋和缺乏基本的卫生条件。英国成为第一个进行全面医疗改革的国家。公共卫生体系的安排包括“公共卫生”的集中控制,全民强制执行卫生法规,建立由懂鼠疫的权威专业医学专家组成的中央卫生委员会到一线访问,与地方委员会合作。委员会不开会发文件,而是到第一线指导,调查疫情和传播途径,调查人民健康状况,提供真实的疫情报告,推动制定公共卫生法案。人类应对瘟疫的公共卫生努力已使社会形成共识。鼠疫的出现、传播和控制是有组织的,而不是技术性的。

第四,科学家的角色和定位。人类与瘟疫的斗争,就是寻找病毒的伟大历程。几千年来,我们对病毒的了解只是它们能让人生病,甚至杀人。几个世纪后,“病毒”的意思可以指任何传染性物质。直到19世纪末,荷兰农业中的一场疾病灾难促使阿道夫·迈耶发现了细菌菌落。几年后,荷兰科学家贝林克(Bayelink)将他的“传染性活液”中的神奇物质称为病毒,一些科学家在20世纪初发现了其他疾病的致病病毒。病毒学家在20世纪50年代已经掌握了关于病毒的基本信息,但他们仍在继续探索病毒使人生病的途径,为什么有些病毒对人是致命的,病毒是如何征服宿主的防御系统的,以及它们是如何比地球上任何其他物种进化得更快的。由于地球上的病毒数量巨大,地球上生命的遗传多样性就蕴含在病毒中,我们呼吸的氧气有很大一部分是借助病毒产生的。甚至我们星球的温度也与病毒的活动密切相关。所以攻克病毒是病毒学的神圣使命,关爱生命是科学家的伟大职责。

第五,鼠疫全球化和医疗卫生合作国际化。随着文明的交流,瘟疫的特点是全球化。随着城市化和全球化的加速,瘟疫的影响已经超越了国界。19世纪欧洲对霍乱的恐惧使国际医学交流与合作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国际医学大会可以追溯到1851年,当时医学科学家聚集在巴黎,试图解决有争议的检疫系统问题。国际合作的主要阶段最早出现在1831年埃及应对霍乱,并于1893年研制出治疗霍乱的疫苗。大量疫苗的成功开发和应用是国际医疗机构共同努力的结果。国家和地方卫生委员会和医疗服务组织遍布全球,军队医疗队与社会机构同步(甚至超前)发展。建立了国际官方医疗组织和公共卫生组织。自20世纪40年代以来,医学和公共卫生管理对人类生活条件的影响已经真正全球化。

第六,权威、高效、有序的应急体系。大瘟疫的到来是一场战争,国家紧急状态要从常规转为应急体系。它必须在“黄金时期”进入紧急状态,按照法律建立的应急制度进行防疫战争。从经验教训来看,人类已经形成了可行的应对鼠疫的制度安排,包括重大公共事件信息的准确报告和权威发布、事件级别的判断和决策权授予、集中制度化的应急储备体系和应急物资分配、后勤保障、组织分配体系、准军事防疫和救治体系、疫区调查、救治、守护、生活保障和环境清理的责任和协调体系、统一协调的慈善救助体系、明确的责任和实施

七是人类的习惯革命。每次我们最终找到瘟疫的源头,都是人类的盲目进食和暴食。上海甲型肝炎被发现来自食用毛蚶,2003年SARS病毒来自果子狸。这一次,武汉新冠肺炎最初专注于一个海鲜市场。我们有美食之国的美誉,也有肆无忌惮吃的恶名。还有各种不干净的习惯,大规模的聚餐等爱好,是一个国家从农村社会向城市社会转型最难改变的。这场瘟疫过后,我们是否可以在个人行为习惯上进行一场革命,从而告别一些不文明的陋习,减少个人和群体自身的陋习给社会带来的瘟疫的影响?

同学们,我借此机会重点讲述一下今天瘟疫与人类发展的故事。希望大家能反思一下瘟疫来临时暴露出来的各种问题,减少下次瘟疫来临时的人命损失。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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