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是那一年 SARS爆发那年,我在北京的医院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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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是那一年 SARS爆发那年,我在北京的医院实习

发布时间:2020-11-12 12:17:13

小胖狗 三明治 收录于话题#三明治 · 每日书24个



我还记得当时新闻里每天都在播报感染非典的人数,群众越来越恐慌。那个冬天在我的印象里很冷,街上戴口罩的人比比皆是,那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北京人在中国各地不受欢迎,仿佛我们是病毒的载体,将它们传播到各处似的。

在疫情如此严重的时刻,医院肯定是最危险的地方,所以我工作的医院决定设立中转病房,减少医务人员和患者暴露的风险,由于我所在的病区在最高层,位置比较独立,这个任务就落在了我们身上。

直到那时,我才真正开始觉得害怕了,从前觉得离自己很遥远的SARS病毒,仿佛就在眼前,急急地压迫着我。然而这个时候早已签了实习合同,后悔也来不及了。

就这样,我人生第一次体会到医务人员工作的危险和不易,其实是被逼上梁山的。



第二天一早,需要中转观察的病人陆陆续续来办入院。

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高级的防护服,需要从后面拉开拉链钻进去,带上帽子、口罩和防护镜,然后再穿一层普通系带的隔离衣,再戴手套、穿鞋套。

我穿戴好一身开始给入院患者登记、抽血,很快就发现护目镜没戴一会,就结了一层雾气,眼前什么也看不清楚,我只好想了个办法,戴着手套勉强摸到患者血管后,以穿刺点为圆心消毒,然后在消毒范围的中心直接进针。

仔细想想,我的穿刺技术八成都是那会练的,而病人大概也体会到这种穿刺方式不易,就算一次不成功,基本也没人会提意见。

忙忙碌碌一上午,倒也过得很快,等到老师叫我换班吃饭的时候,我还奇怪这个防护服怎么这么难脱,好不容易脱下来,才发现里面的衣服都湿透了,大概是光为了抽血的事着急了,都没感觉到不适,这会才觉得又热又闷,整个人快要虚脱了。

由于还有许多病人等着住院,那天很忙,中午吃饭时间短,匆匆喝了几口水吃了点饭,又要赶紧穿上隔离服继续忙碌,大概吃得太急,穿隔离服的时候还咳了几声,结果一众同事纷纷投来问询的眼光,我只好陪着笑解释,我没事,没事,大家别紧张。

现在想想,那会没有现在这么好的医疗防护技术和观念,也没有核酸检测,疑似病例完全就靠医务工作者近距离照顾观察,就像排头兵一声令下直接往前冲,也是蛮悲壮的。

这一天又忙到晚上十点,所有病人才算全部接诊完,这一次,我主动要求不回家,不顾父母担心地唠叨了半宿,还是住在员工宿舍了。

经历了一场忙碌,工作终于渐渐步入正轨,然而紧接着又迎来一个问题,那就是肿瘤病人往往易发肿瘤热,一位患者可能上午好好的,下午就突然高烧起来,导致我们工作时总是很紧张,给发热患者做血培养的时候,尽量小心翼翼的,不暴露自己,并且做好手消毒,以免感染其他的患者。

有一次,有一个病人发热到39度,我去给他抽血做培养,发现他出现了腹泻的状况,便盆里满满一盆水状的排泄物。病人看到我很尴尬地用被子想要遮掩自己的身体,但他年纪大了动作又不太灵便,反而越弄越糟糕。

我尽量平静地走过去,一面把被子拿开试图让他安静下来,好帮他清理被排泄物弄脏的身体,一面问他:“您的护工呢?”

“他害怕,走了。”老人说着,突然像个小孩儿一样捂着脸“呜呜”地哭了。

“护士,我为什么总发烧,我是得了SARS吗?”老人不等我回答,又哭着说到,“算了,你别管我了,不论癌症还是SARS,反正我得了肯定要死,还不如现在死了倒好,你出去吧,别连累你们了。”

我看到他那样子,不由想起了我的亲人。如果他们这个时候住院了,应该也是这样的境况吧?想着想着,心里就禁不住一阵心酸。

我安慰了老先生几句,叫来别的同事一起把排泄物帮他处理了。在我的职业生涯里,帮助病人处理排泄物的时候,常常有患者会觉得不好意思,甚至拒绝我。其实对于护士来说这不算什么,护士一般对这种场面相当习惯了,我就常常处理完排泄物、呕吐物、病人体液什么的,回过头来就去吃午饭,完全没压力。

安顿好病人,我跟主任说了这件事,想看看这个时候,能不能尽量帮老先生安排一个护工,主任面有难色。我也知道这不容易。我们医护人员受过专业训练就不说了,可是一般护工都是招聘来的社会人员,短期合同,赚钱也不多,这个时候面对病毒,自然更害怕,更想逃离,我们也没有理由非要逼人家留下。

主任最终决定去找老先生原来的护工谈一谈,正好他正在收拾东西,还没有走。主任把老先生家属不能进来又请不到护工的窘境说了,请求他再照顾老先生一段时间,并表示家属愿意给他一些补偿。

那个护工是个红脸庞的憨直男人,他对主任笑了笑说:“行啊!那我就再干一段时间。”

主任惊讶地看着他,大约本来以为他会拒绝。

他抓抓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主任有些激动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那个护工急忙摆手:“没有没有,主要是吧,我照顾老先生快一年了,看他现在有困难,我心里也不好受,再说了,我总觉得,这次这个肺炎,他是病,也是命,如果该着我得上,我也跑不了,您说对吧?”

“要说有什么要求……”他又不好意思地抓脑袋,“我想先把老婆孩子送走再上岗,行吗?女人胆小,我让她们先回老家了。”

主任连连点头:“应该的,你先去吧。” 护工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突然有些感慨。无疑,突如其来的疫情给我们带来深重的灾难,但与此同时,一些平时沙砾般不起眼的人物突然就绽放出光芒,让我们看到他埋藏心底的勇敢与良善。

诚然,病毒袭来,医务人员是奋斗在第一线的,所以宣传报道的也更多一些,可是在我们战胜SARS的过程中,我也时常被一些角落里默默无闻的身影感动,那些收拾医疗垃圾的清洁人员,那些安慰、照顾病人的护工和志愿者,那些给患者带来可口饭菜的食堂工作人员,那些帮我们处理被服的洗衣房工人……

他们大部分赚钱不多,也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可是如果没有他们的努力,医护人员的工作会有许多不便,医院也无法正常运转。因此他们这个时候明明可以选择走掉,没有人会责怪他们,却肯冒着风险留下来与大家共患难,更加让我感动不已。我也是从那时真切地感受到,无论地位高低,这世上总有许多好人,他们有金子般的心,他们是社会的脊梁。

那位老先生最终确认并非SARS患者,病情也得到了控制,很快转入普通病房。那天我望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他的护工小心地扶着他的手臂,两人一路有说有笑。我真心祝福他们,今后的路能走得顺利。

这一天,我没有留在医院,下班后回到了家,或许那个护工说的也对,我决定正视风险,不再逃避,所以我回到了家,毕竟,我将要长期与病毒作斗争,我必须做好防护,同时,也不能再惧怕它。



同事当时拍下的照片

正好第二天是我歇班,回到家后,我把穿了几天的衣服都洗了,晾在阳台上,然后躺在久违的床上进入了梦乡,一夜无梦,很久没有睡得如此香甜。

第二天醒来后,我吃过早餐去收阳台上的衣服,正好隔壁邻居也在晒衣服,我笑着跟他打招呼,谁知道他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回了屋,搞得我莫名其妙。

爸妈买菜回来以后,我跟他们说了这件事,并且半开玩笑地问:我不在的时候,咱家没得罪他们吧?

爸妈脸色异样地岔开话题,我觉得不太对,再问,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刚刚爸妈下楼,有几个邻居因为知道我在医院工作,就不放心地追问爸妈,怎么还让我回家,医院怎么不统一安排医护人员住宿之类的。

尽管爸妈一再地保证我们医院并没有出现过SARS病例,我回家对于他人是安全的,但邻居还是很不放心,关系差点闹僵,最后达成的共识是,我可以继续回家住,但尽量别出门,也不要再在阳台晒衣服,那些我在医院穿过的衣服,他们看着膈应。

听完这一切,我像当胸被人打了一拳一样,胸口发闷,说不出话。

我一直以为我在疫情肆虐的时候坚持在医院工作,说不上多伟大,但至少也是恪守本分,没有逃走,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甚至在别人面前还有点沾沾自喜,以自己的工作为自豪,万没想到大家是这样想我的,仿佛我正在把致命的病毒到处传播一样,一盆冷水就这样浇在我头上,冷得我透不过气。

之后的日子我只能深居简出,尽量下班以后不出门,尽量夜里晒衣服,早晨上班前收回去,在委屈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反而倒想开了。

想必邻居们如此行事也并非针对我,而是面对看不到却又无处不在的病毒惊慌、恐惧罢了。话说回来,谁又能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做到面不改色呢?如果我不是在医院工作,恐怕也差不多吧!他们也只想保护自己、家人,就算言语有些过激,但本质上也没什么错。想到这,心情倒也好多了,有些事,或许必须放过别人,才能放过自己吧!

放平心态之后,我开始设身处地的为邻居着想,尽量不出门,出门也带口罩,遇到邻居,还是会远远打个招呼。没过多久,我发现跟邻居的关系似乎有所改善,他们会主动跟我聊两句,虽然还是远远的戴着口罩。有时家里做了好吃的,隔壁大妈还会拿一些来给我,并嘱咐我注意营养,注意休息,在医院要做好防护。

也许人情本就是相互的,你做一分,收获三分,现在想想,也算个意外收获了。

每日战战兢兢的难熬,却也忙忙碌碌过得很快,一个月后,新闻里的感染人数开始下降,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劫后余生的人们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

在中转病房终于关闭的这一天,我们终于脱下闷热的防护服,患者全部顺利转入了普通病房,很幸运没有一例确诊病例,病房要彻底消杀之后再收病人,我们得到了一周难得的假期。反倒是门诊因为接诊了一例疑似患者,全体同事在发热病房里隔离观察。

那天,天气晴好,万里无云,阳光普照。医院为庆祝终于熬过了非典而举办露天会议,医护人员站满了整个医院花园,院长在台上有些激动,慷慨激昂地讲着话。

我无意间一抬头,却看到几扇紧闭的窗户里,一些闪亮的眼睛紧贴着,和我们一起关注着院长的讲话,是那些被隔离的同事们,他们很平安!他们正和我们在一起,心脏和我们一起跳动。

那天院长讲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讲话的最后,院长突然提议道,同事们,让我们为自己,也为正在隔离的同事们鼓鼓掌加加油,让他们早日归来,和我们一起战斗好吗?

院子里响起热烈的掌声,窗户那里,那些眼睛一隐一现,我知道,是隔离的同事们在一次又一次地鞠躬致谢。这一刻的场景,久久停留在我的记忆里,不曾忘却。迎着阳光,向着微风,万物迎来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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