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雷 “拥有你们是我们的骄傲”（记者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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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4月25日，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决议，决定设立联合国马里多层面综合稳定团。应联合国请求，中国决定派遣包括工兵、医疗和警卫3支分队的维和部队共395名官兵前往任务区执行维和任务。这是我国维和安全部队首次派往海外，中国也是除非洲国家外第一个在联马团框架下向马里派出维和部队的国家，到目前为止，中国赴马里维和部队是任务区内唯一人员、装备全部部署到位的部队

战乱让繁华的古城变成孤城，极端组织一年的占领，给当地民众留下的只有痛苦的回忆

古城加奥距离马里首都巴马科近1500公里。民航尚未恢复航线，记者搭乘的联马团的飞机降在加奥机场的跑道上，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停下。走下飞机的大部分是联合国工作人员和联马团士兵，跑道边是被荒弃的房子、法军不停旋转的雷达和停机坪上孤零零的一架直升机。机场候机楼几乎只剩下一个空架子，行李传送带被一些人当成座椅，地上的灰尘装饰着破碎的玻璃和墙上的弹孔。“这里曾经非常繁华”，机场工作人员让告诉本报记者，“战争很残酷。”

加奥既是座古城，也是座孤城。加纳帝国、马里帝国与桑海帝国在今日马里的大片土地上留下了辉煌的印记，昔日桑海帝国的核心区域就在加奥。千年历史绕过河流、沙漠，跨撒哈拉贸易的盛衰让马里北部一个个繁荣的城镇回归到静寂、沉默。

2012年初，不断发酵、蔓延的马里北部危机打破静寂。2012年3月政变发生后，分裂势力、极端分子在短短10天内乘乱占领了基达尔、通布图和加奥的大片区域，“阿扎瓦德民族解放运动”“信仰捍卫者”“争取西非唯一性与圣战运动”等组织成为这些重镇的主人，近一年的占领给当地人留下的只有痛苦的回忆。

从机场出来驱车15分钟，就到达加奥市中心，一路上不时可见到驴车、摩托车，没印联合国标志的汽车很少见。这里已是撒哈拉沙漠的南缘，蜿蜒向南的尼日尔河给这个城市带来不少生机。加奥著名的大市场就在河边不远，市场一年多前曾被极端分子烧过，绕着卖香料、食盐、蔬菜与日用品的小摊走一圈，不少摊主会主动向你抱怨生意如何不好。“以前做生意全家人每天销售200万西非法郎，现在缩水到1/10”，卖布料的法蒂姆告诉本报记者说，她的两个儿子辍学后只能跟着她练摊。“没有工作，没有选择，什么都没有。”

加奥市中心的独立广场距离大市场步行只要5分钟，广场斜对面的法院墙上布满弹孔，法院旁的市政府、邮局、地区议会都大门紧闭。“极端分子当时就是在独立广场上对当地人执行鞭笞、砍手等刑罚的”，在法院门口卖汽油的马伊加向本报记者表示，“动乱时逃走的加奥人在陆续回来，但危机带来的影响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位于城市第二区的阿斯基亚王陵是加奥的标志性建筑，始建于1495年的王陵见证着桑海帝国顶峰时期的繁荣，2004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随后在2012年6月被列入《濒危世界遗产名录》。王陵最外层院墙的一角写着“马里万岁”，城市里不少墙上也可以看到类似标语。

中国维和部队抵达后，当地人心里顿感踏实，“他们在很多方面工作比马里人还用心”

“没有一个政府部门在危机中没受到冲击，地区政府行政人员都已回来，我们在四处修房子”，2011年即任加奥大区区长的马马杜将军在临时办公场所告诉本报记者说，加奥的安全有了明显改善，但仍有许多不确定因素，马里在各领域都得到过中国无私的帮助，现在马里处于困难时期，中国警卫分队、工兵分队、医疗分队发挥着重要作用。“我非常了解中国人，他们在很多方面工作比马里人还用心”。

中国赴马里维和部队营地紧邻联马团东部战区司令部，位于加奥第八区布尔贡杰区。“危机之前，不少中国人在加奥修路、架桥、建医院，雇佣了许多当地人，为加奥的发展作出巨大贡献。”布尔贡杰区现年87岁的区长杜尔告诉本报记者说，“中国人一直和当地人在一起，动乱时中国人的东西也被抢走了。中国维和部队抵达后，区里男女老少心里都很踏实。我们要的是安全、发展和政教分离，我们会一直和中国维和部队在一起。”

“2013年11月底，接装备的15人刚来加奥时，现在营地所在的院子里堆着集装箱，土地高低不平，浮沙没脚，围墙那里沙堆有近2米高”，中国赴马里维和部队工兵分队三级军士长杨文强告诉本报记者，大家当时晚上在尼日尔营健身房里打地铺，白天投入工作。“一切从零开始，没有梯子，就用铲车举着人从堆在高处的集装箱里取货物，用脸盆盛沙子填防爆沙箱。体力消耗大时一人一天要喝5到6大瓶矿泉水，沙尘暴来时满嘴都是沙。”

进入3月后，加奥的天气越发恶劣，要到8月才能迎来雨季。联马团雇员穆斯塔法是土生土长的加奥人，这个被中国官兵称为“小穆”的年轻人说，每天上午11时到下午4时是最热的时候，空气在热浪下有形流动，执勤的中国官兵带着自制的冰围脖和冰矿泉水，坚守在岗位上。

“马里危机结束后，国家百废待兴，帮助马里人民恢复国家安全与稳定是联马团最重要的任务”，联马团副特别代表格雷斯利向本报记者表示，现在马里北部不少地区仍缺少有效运转的行政机构，很多地方还很难保障燃料供给，10余万民众背井离乡。“我曾在苏丹工作过7年，那里中国维和士兵就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中国士兵有很优秀的品质。在这么一个困难时期，中国赴马里维和部队会有力加强联马团的行动能力。警卫分队与工兵分队无疑将发挥重要作用，而在一个缺医少药的环境中，医疗分队要建起的二级医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目前加奥有一家大医院，但硬件条件较差。手术对密封、空气净化等要求高，必须保证地面平整，二级医院的建设需要大量准备工作。“从事精细操作的医生干起体力重活来毫不马虎”，眼科博士周润海则表示，经过2008年汶川地震抗震救灾的磨练，马里苦也快乐。中国赴马里维和部队中年龄最大的医疗分队护士长陶红说，很多疾病在中国是好救治的，到马里就不那么容易，在现有条件下开展工作，大家都在相互传递维和正能量。

“新任务区有很多挑战，中国维和官兵自抵达加奥后就开始夜以继日地工作，我对他们很满意”，联马团东部战区司令桑贝向本报记者表示，在马里北部，东部战区情况最复杂、条件最困难，这里的恐怖分子更活跃，战区内形势难以估计。“我们看重中国的维和经验，中国3支分队装备精良，成为联马团的王牌。”中国是除非洲国家外首个在联马团框架下向马里派出维和部队的国家，而中国赴马里维和部队是目前任务区内唯一人员、装备全部部署到位的部队。联马团司令卡佐拉少将在视察中国维和部队时题词称，“你们是最好的部队，你们纪律严明、堪当重任，拥有你们是我们的骄傲。”由于表现突出，联合国总部3月底特发褒奖通报给中共中央军委和中国政府，对中国维和士兵提出表扬。

应荷兰工兵大队请求，中国警卫分队为其提供防卫。这是30多年来我维和部队首次为外军提供全域安全防卫

“加奥是撒哈拉沙漠的大门，它的安全对地区安全有重要影响”，尼日尔驻马里维和部队作战处处长塞迪纳告诉本报记者，“之前活动范围主要在基达尔地区的恐怖势力在向南渗透，随着难民的陆续回流，北部地区形势越发复杂。”

极端分子的曲射武器与固定爆炸物袭击主要针对加奥机场和联马团部队。看似普通的树枝、石块也许就是诡雷。我营区距加奥机场近10公里，细心的中国士兵通过反复观看行车记录仪录像，把路上有多少个转盘路、转弯点和涵洞都记在心底，切实做到一有情况能尽早发现。在一次执行护送任务中，警卫分队快反排士兵李庆昆预先勘察后发现途中会经过8个涵洞。在行至7号点位时，他发现平日捡垃圾的孩子不见踪影，周边安静到可怕，于是果断下令停止前进。在观察到预设标识的变化后，车队立即变更路径。联马团当天下午在该点位发现300公斤炸药，启动装置是一部手机。据不完全统计，自中国首批赴马里维和部队部署到位以来，东部战区发生的火箭炮弹袭击近20起；今年3月，任务区发生汽车爆炸、地雷设伏等事件10余起。战区司令部周边每天来往人员、车辆千余次，警卫分队士兵多次妥善处理可疑人员对我防区侦照等突发事件。

荷兰工兵大队正在靠近加奥机场的沙漠腹地建设营区。为确保施工安全，他们通过联马团程序请求中国警卫分队为其提供防卫。这是我国参加联合国维和行动30多年以来，首次派出维和安全部队为外军提供全域安全防卫。由于施工区域没水没电也没有住处，仅有一栋废弃车间供士兵休息，警卫分队官兵每天天亮就从营地赶过去，天黑时才回来。由于天气炎热，水车每周都会送水浇地降温。荷方一位55岁的少校特意赠给中方人员一株从荷兰带来的郁金香，以表达感激之情。

中国维和部队中有不少90后的身影，他们在艰苦环境中迅速成长，展现了中国军人不一般的风采

“快反排到一线支援，一排掩护保卫大队部，二排到西南角防卫，三排到后方掩护区域人员疏散隐蔽”，1月18日清晨4点，对讲机中传来中国首批赴马里维和部队指挥长张革强的声音，警卫分队全员到齐后，第一天夜里即展开协同警戒演练。“恐怖分子在暗处，危险时刻在身旁。敌人不会等我们准备好再袭击，这里不是演习”，张革强表示，初到陌生环境更要快速适应情况，随时做好战斗准备，车里油要随时加满，水随时备满，每个人都紧张起来。“尼日尔部队撤后，只剩下中国一支警卫部队，不可让不法分子有机可乘。”

“所有人很快就进入状态”，2012年曾被选派到哥伦比亚国家训练中心标枪手特种作战学院培训的特种狙击手刘佳告诉记者，“和平年代，能够随作战部队到海外维和是无上光荣，我一定要全力以赴完成任务，为祖国争光，为解放军争光。”工兵分队队长李凯华说，维和这个窗口展现了中国的大国形象，展现的是中国士兵不一般的风貌。

维和需要经验传承，也需要通过实践寻找新思路，掌握法理武器，灵活运用联合国政策法规维护官兵自身安全。“联马团中要遵守有限使用武器的原则，在遇到情况时要完成用英法双语喊话、拉枪栓视觉警示、向天鸣枪警告、射击非致命部位这4步不断升级的安全防御动作，所有动作必须在3到5秒内完成”，张革强表示，这种复杂环境要求官兵必须有过硬的技术和思想素质。

值得一提的是，中国首批赴马里维和部队中有不少90后的身影，他们在艰苦环境中正在快速成长。“我以前从未见到沙漠，”1992年出生的徐颖是医疗分队的护士，她的家乡伊春冬天最冷时零下30摄氏度，从未体验过加奥这样的高温。面对恐怖爆炸和袭击，她说，“我不怕苦，已准备好随时帮助任何需要帮助的人。”工兵分队战士赖明智是全国道德模范、“板凳妈妈”许月华的儿子。在得知团里有维和任务后，他放弃提干机会，主动要求参加。“我是党的儿子，母亲从小教育我要努力回报社会。母亲是我用一生去学习的榜样，我更要为祖国母亲奉献一生。”

致祖国母亲的信

亲爱的祖国母亲：

您好！

顶蓝盔、挥金戈，黄沙百战；望皓月、染思愁，铿锵依然。

夜已深，我在哨位上静静地守望着一份安宁。偶尔，我会偷偷地凝望一眼高悬的明月，似乎能在这广寒深处倒映出您熟悉的身影，我的祖国。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您的怀抱，转眼已130余天。遥想当初，怀揣中国梦、强军梦、和平梦，395名官兵远跨重洋来到西非马里，我们迈出了强军之旅上里程碑的一步。首次集中部署、首批赴马维和、首派安全部队、首支非盟之外抵达……一个个第一次注定了这是一次非凡之旅。

同一个地球，不一样的世界。疾风劲，烈日炎，平沙莽莽黄入天。如此感受，是我一踏出舱门，这个新奇世界塞给我的。5小时候后，野战帐篷全部搭建完毕。3天后，一个具备阻绝、掩护、监控功能于一体的防卫工事在中国营区建成，被战区誉为楷模，这是我们树立的第一个中国标准。

春节一过，我们这3支分队就开始执行任务。警卫分队接防了联马团东战区司令部的防卫任务，高标准的防御设施、高素质的警戒哨兵、高质量的武器装备，令外军刮目相看，竖起大拇指是对我们特有的招呼方式。紧接着，2月底我们被联马团派遣，为荷兰工兵提供安全防卫。这是史无前例的行动，中国维和部队首次为外军提供全域安全防卫。新的维和任务区对工兵的需求是巨大而迫切的。装备一到位，工兵分队就马不停蹄地遂行任务，先后完成加奥海关大楼残骸清理、司令部场地硬化、尼日尔营防御设施援建、绿洲兵营建设、加奥中学道路修筑等等，工作效率和工程质量是首屈一指的。地幅受限、沙质松软，蓝盔天使们用握手术刀的妙手，搬起了粗重的水泥、砖石，争分夺秒建设二级医院。

祖国母亲啊，您是否满意蓝盔儿女们的表现？随着太阳北上，马里进入热季，白天最高气温已突破40摄氏度，地表直逼60摄氏度。更恶劣的是，地雷设伏、火箭炮袭击等恐怖事件多样频发，已造成其他国家维和部队多人死伤，最近的一颗火箭炮就在我眼前200米处轰然炸响。曾经，身处和平环境，未曾感受它如此珍贵。而今，经历了荒凉、战乱和贫穷，我倍加怀念您的富饶与温暖；看惯了废墟、分离和死亡，我更加珍惜拥有的一切，更加懂得蓝盔行动的价值。因为，和平是天堂。

这或许是最艰难的岁月。请祖国母亲放心，我心中的梦想指引脚下的强军步伐，坚定执著。待金秋，旌旗高举、凯歌高奏，我再回到您的怀抱。

首批赴马里维和部队队员杨华文2014年4月13日夜于马里

后记

友谊，不离不弃

2012年3月马里发生政变时，本报记者正在巴马科采访，西方人在危机之下纷纷撤离，许多中国企业和中国侨民则始终对马里不离不弃。“中国朋友一直在我们身边，”马里官方报纸《发展报》社长苏莱曼向本报记者表示，中国自1968年开始向马里派出医疗队，如今已是第二十三批，“在我还很小时，勤劳的中国医生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苏莱曼说，危机爆发后，由中国公司承建的巴马科—塞古高速公路一期工程是马里首个恢复施工的大型项目，“这条路是马里历史上首条高速公路”。

“马里是撒哈拉以南非洲最早与我国建交的国家之一”，中国驻马里大使曹忠明向本报记者表示，“无论国际风云如何变幻，两国各自国情如何变化，中马友谊历久弥坚，不断深化。”曹忠明说，中国此次向马派出维和部队，特别是首次派出安保部队，是对马维护北方和平稳定的大力支持，也是履行中非合作论坛第五届部长级会议提出的“中非和平安全合作伙伴倡议”的具体体现。

本报记者专程拜访了曾在50年前率首个马里代表团访华的马里前计划、财政和经济协调部长库亚特，他展示了记录中马友谊的一张张老照片。“中马老一代结下的友谊不断在向前发展，两个国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库亚特说，马里独立后建起的糖厂、药厂、纺织厂等都离不开中国的支持，“中国在马里有很好的形象，马里人民对中国人民很有感情，中国在马里展示的一切都是积极的”。

马里总统外事特别顾问科纳特告诉本报记者，在马里随处可见中马两国合作的成果，这种有效率的互利共赢深深惠及两国人民。“中国是真正帮助马里的国家”，马里巴马科大学教授科内说，“两国间的友谊是从来不用计算的。”

科纳特表示，中国关心世界和平，关心非洲国家安全与稳定，“2014年，马里的首要工作是保障稳定。在马里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中国派出近400人的维和官兵，充分说明中国对马里的支持。中国梦和非洲梦共舞，中非之间加大安全领域的合作很有必要。”

曾经以国防部长、外交部长、国民议会议长身份多次访华的马里前过渡期总统特拉奥雷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中国与非洲命运相连，中国朋友是马里忠诚的伙伴。“中国人一直在那里，马里人民不会忘记。”

版式设计：张芳曼

图片说明：

图①：中国首批赴马里维和部队官兵正在执行警戒任务。

图②：中国首批赴马里维和部队官兵正在执行护送任务。

图③：中国首批赴马里维和警卫分队以战区司令部遭袭为背景，组织防卫演练。

图④：加奥的孩子们在看到中国维和士兵后打招呼。

本报记者张建波摄

本版图片除署名外均由中国首批赴马里维和部队警卫分队政工干事杨华文摄